躬身進入一根紗      □ 張作梗
我躬身進入一根紗。
進入一根沒有棉花匠彈奏的五線譜。
這折攏又在無限打開的長廊，
一頭煙津迷茫，
一頭指向仍在切割的
微粒子世界。漫步其中，
我嗅到海水的氣息，石油的氣息，
紡車和春天織造府的氣息。
每一扇落地窗都是一個取景框。
推開一扇門，就是一個編織夢想的車間。
我向畫夢的人問好。向提著油漆桶潑墨的
年輕人致敬。繞過國棉三廠、五廠，
我來到一個小樹林，
那兒的寂靜正在吐出第一根晨曦。
我曾經研究心理學。我是一個詞語的煉丹者。
但怎樣的思維比一根紗更具有玄學的
意味？倘若所有未知的事物是“經”，
它是與之匹配的“緯”嗎？——
穿越這條始發于一片樹葉的長廊，
我的頭上落滿了煙塵，內心有一只蠶在哭。
赤裸著，我躬身進入一根紗，
出來后穿上了一件叫做文明的衣服。
織染車間
這里有倒流的瀑布。
有顏色不一的水流。有布的泉眼和
紗的水池。
它們喧嘩著，
喧嘩著機器的轟鳴。
抖開這聲音，我看到雀鳥鳴于上，
流星雨像是來自空中的祝福。
我看到天上的織女回到人間，不再
紡織離別的寂寞。她們坐在
歡快的流水線上，用如水的
轟鳴洗著一匹匹布頭。
更高一些的地方，一群人從彩虹中
提取所要的顏色，用美的分辨率，
將之分裝在不同螢火閃跳的
瓶中。當瀑布沉寂，
鳥棲息于布練上，年輕人們將放飛
這些螢火蟲，如天女散花。
這里有倒流的瀑布。
有顏色不一的水流。有布的泉眼和
紗的水池。
它們歌唱著，
歌聲里有繽紛的夢想和愛。